我的一個老友,全國勞動模范、綜采一隊隊長要退休,于是我驅車到礦上去看他。一同與我前往的是市里資深作曲家李老師。路上,李老師問我:“我們這是去哪啊?”我說:“去看一位老勞模,也是我的老友綜采王隊長。王隊馬上就退休了,但他卻難舍難分,有點糾結。他所在單位領導讓我去勸慰勸慰他。”李老師聽說后就說:“退休不是好事嗎,那有啥好糾結的?你看我與他不熟,就不用去了吧?”我說:“你不是想搞個煤礦題材創作嗎,你就當是采采風,熟悉一下生活。”
一路上我向李老師介紹王隊所在的礦以及全局簡要發展情況。我說王隊從采用到今天退休,一直沒有離開井下工作面。從炮采干到普采一直干到綜采,可以說是一生都獻給了礦山。
王隊目睹經歷過炮采的艱苦和危險。那時王隊很苦悶,一度想離開煤礦,但還是硬是堅持下來。后來為了改善煤礦環境險惡、不安全和繁重勞動強度。局里節省開資,上了一套綜合機械化采煤機。那時候老采們管它叫“康拜音”。由于他平時工作業績突出,技術過硬、干得好,就被選派到綜合機械化采煤隊。起初,他很高興來到培訓班學習,當他拿起書本、聽起課時,對于學識不高的他,頓覺頭大,用他的話說,那些定義、概念、公式認識他,而我不認識他們。很多人文化底子薄,一學就困,堅持不幾天就跑回炮采連隊。領導看出他的為難情緒,就對他說:“難,天下哪有那么多的便宜餐,都得經過艱苦磨礪才會獲得。如果我們現在就打退堂鼓,那煤礦的落后局面如何打破,如何改變我們煤礦工人現有命運。拿出我們特有的進取、實干、獻身身的勁頭去戰勝它們。”
從這以后,王隊就像變了個人似的,他吃飯、睡覺、走路都在琢磨綜采管理和技術。醒了就背題,困了就睡覺,逢人就問。那時,懂綜采的技術員鳳毛麟角,就那么一兩個,于是他就整天跟著技術員身邊請教。技術員都煩他了,他就請技術員搓一頓或往技術員家送煤送木柴。在他的努力下,沒用多久那些定義、概念和公式就跟他成了老相識了。
七十年代搞綜合機械化采煤那可是一件稀罕事。過去都是炮采,曾有的礦不服氣,“大戰紅五月”提出炮打機組的笑話,大街小巷敲鑼打鼓,滿大街的喊口號。幾個戰役下來后,不用問,炮采輸的服服帖帖。后來,局里有條件了,采煤方式發生了革命性的變化,由炮采轉為普采,最后發展為綜采機械化。其實,我們這個局煤炭地質賦存條件并不太符合大型綜采機械化。煤層厚、傾角大、斷層多、走向短,搬家倒面頻繁,接續緊張,管理難度大,開采成本大。但就是硬靠綜采人大膽實踐,摸索出了一條用人少、質量好,安全高效之路。這期間,王隊所領導的綜采隊連續多年創造全局產量之最的奇跡,一個綜采隊頂一個中型礦年產量。
那時他經常吃住井口,以礦為家,現場發現問題解決問題。由于他的特殊貢獻和領導能力,礦上幾次調他任礦副總他不去,調他任副礦長他不去,調他去局里部門他不去,他表示一輩子不離開采煤一線,他就是個煤癡。領導稱他“王老倔”,媳婦稱他“王大傻”,工人稱他“王大干”、“綜采大王”。也就是有這么一批勇于進取,樂于實干,甘于奉獻的礦山人挑起礦山的重擔,挺起了共和國脊梁,托起了明天的太陽!咯吱地一聲,汽車停了下來,礦領導迎接我們走進更衣室,換上工裝,來到罐籠。礦領導說:王隊在工作面和新隊長交割工作呢,我們就直接到那里去看他吧。
當我們來到綜采工作面,那一排排油光錚亮液壓支柱像鋼鐵俠一樣,擎起黑壓壓、高高頂板,黝黑的采煤機巨臂高舉,齒輪飛旋,成堆煤塊滾落下來。這時李老師發出感慨連呼:“哎呀!太壯觀了!太氣派了!太震撼了!”
這時,我看到王隊在采煤機旁,手不停地撫摸采煤機。我趕過去喊到:“老王!”他手不離采煤機的扭過身來,對我們笑到說:“你好,歡迎!歡迎!歡迎你們到來!”黑黑臉龐露出的眼睛是白的,牙齒是白的,整個人顯得那么淳厚、質樸、實誠。我快步走過去伸出手緊緊握著他的手,隨后又擁抱他說:“我的老伙計,怎么你現在都退休了,還舍不得你這老伙計”。他嘿嘿一笑說:“確實,這老伙計跟我打一輩子交道,還真是不舍,怎么能不戀它呢”。語調渾厚又有些顫抖難忍!隨后,他又回過身對采煤機大笑說,“我的老伙計,我就要離開你了,你還要在此替我站好崗,值好班,多賣些力氣,為我多出一些煤啊!”
升井后,我們在一起吃飯。席間我們談了許多、許多。當場即興創作一首《我的老伙計》:“我的老伙計,我就要離開你,撫摸你的脊背,我淚花如雨……”歌聲打濕了王隊的眼睛,也打濕了在場每一個人的眼睛。他用顫抖聲音回復我們說:“謝謝諸位,雖然我退了,我還會經常到井下去看看我的老伙計!
此時,仿佛無數個“煤癡”在我眼前一一閃過,他們或是駕馭掘進機,或駕駛電瓶車,或操駛大型絞車和壓風機等等,一個個工作狂癡迷在每一個生產戰線,形成了一個龐大的矩陣,舞動著騰躍的煤龍,向遠方飛去!